西天。

彩雲追日，梵音裊裊，仙氣飄飄，佛光普照天地。

佛陀身邊的童子見到帝尊，詫異不藏，心中暗暗算著時間，此時還不到帝尊送《摩金經》給佛陀的日子，他怎麽來了鑠？

“帝尊。”童子拜禮瑚。

以前千離來西天都是在固定的日子，到達後，會直接到佛尊大殿見佛陀。從他現身到離開，不與外人多說一句話，每次與佛陀聊上一會兒便會默然不語，靜靜的聽著佛陀說，若是佛陀也不說，他也不會問什麽。他的習慣，西天跟隨佛陀的人都曉得，開始覺得他太孤傲，久而久之，明白帝尊就是那樣的性子，寡言少語罷了。在尋常的日子裏過來，未免多費周折，千離停步問童子。

“佛陀此時在哪？”

童子驚訝的看著千離，怔楞了下，明白過來，“佛師他如今不在。”

“到哪兒能找到他？”

童子道：“半月前，佛師雲游了，我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帝尊可是有急事？”

雲游？

千離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天大地大，佛陀雲游，縱他能上天入地也未必能找到他。不過，佛陀能雲游在外，若能確定一件事，他的心也能放下一半。

“佛陀雲游前，可曾救過人？”千離目光盯著童子，連傾心都能對他說謊，他不確定其他人不會，特地提醒童子，“一個女子，身受重傷，被四只朱頂鹍鶴送來的。”

童子眼中甚是驚訝的看著千離，“帝尊說的是天外天媧皇宮的幻姬殿下吧。”

“你見過她？”千離難抑心中的激動，“她現在在哪？”

“大約在兩多月前的一個深夜，四只朱頂鹍鶴將幻姬殿下送到這裏，當時的她身負重傷，不省人事，佛師救她的時候，我在旁邊。”

童子想了想，“幻姬殿下現在還在這裏，不過……”童子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帝尊你見不到她。”

“為何？”

“幻姬殿下傷得太嚴重。具體傷到了什麽程度，什麽位置，我不大清楚。只聽得佛師提過一點，她上身的經脈寸斷。雖然她有服下仙丹補救，可在受傷之後並沒有得到及時的輔助治療，等她到這裏時，氣息相當微弱了。”童子不無驚險的看著千離，“我想，若非她的坐騎是娘娘給她的遠古神鳥朱頂鹍鶴，她實難在命斷之前到達。佛師雖然救回了她的命，但她的仙身卻需要在歸元狀態下汲取日月天地精華經過漫長時間才能康覆。”

千離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的攥緊，一下一下的抽痛，怪他！如果他不去天狼領地，她豈會得不到最及時的相助療傷。古蘇傷她不假，可他卻說對了一件事。如果在她和他打鬥的時候他出手了，她何至於被他傷到。哪怕他不和傾心說話，也能在第一瞬間就發現她被古蘇重傷，是他自己的疏忽害慘了她。枉他平時對女子難瞥一眼，那麽多的不瞧不理，怎麽就會在傾心的身上出了岔子。冷漠萬萬年，都不敵和她說幾句話造成的後果心痛。

“勞煩童子帶我去見她。”

“幻姬殿下現在歸元了？”

“無礙。她是人形也罷，歸元也好，只要是她，我就想看。”

童子看著千離，欲言又止，心中猜測著他和幻姬的關系。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會有關系麽？他見了帝尊數不清的次數，帝尊還是第一次跟他說話呢，沒想到第一次就說了這麽多。雖然問的是一個女子的情況，但帝尊能說這麽多的話，還真是少見。

“帝尊請跟我來。”

童子帶著千離穿過一個個宮殿，從佛陀大門口幾乎縱穿整個佛陀宮群，終於在一面爬滿綠藤的高墻面前站住腳步。童子伸手在高墻上一處畫著陰陽八卦的地方按下，手心下面發射出金色的光芒，高墻上的綠色蔓藤開始退散，露出一面高達天際的白色墻體。童子放下自己的手，高墻的中心緩緩打開一扇門，從門內射出金色的佛光。

“帝尊。”

童子朝高墻上的金門飛去，千離跟在他的身後，當他們進入金門之後，高墻上的門關合，綠色蔓藤又爬了上來。千離的腳下，生出一級一級的天階，向上延伸，一直高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拾級而上，千離的身影沈浸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他分不清到底是在陽光裏，還是在佛光裏，看上去很溫暖的光，在他的眼中竟覺微微有些冷。他一身單衣在天外天的寒風裏吹了月餘不覺冷，卻在一點點走近幻姬的時候，覺得四周很涼冷，都涼到他的骨子裏。他的語兒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也是他此時的感覺，覺得冷呢。

腳下的天階似乎長得沒有盡頭，若不是非得踩著浮現的天階才能找到幻姬，他早用仙術禦風飛行了。

“帝尊，你看那。”

浮現天階的盡頭，童子站住了腳步，用手指著天頂上面懸空浮著的一朵賽血異世花。

“歸元後的幻姬殿下就在花中。”童子看了片刻美艷的賽血語佛花，轉頭看著千離，“浮遐天階只能浮現到這個位置，我們不能再上去了。”

千離試圖飛向語佛花，可他的身體被無形的東西擋住，在天階的盡頭再不能靠近語佛花一點。看著懸在天頂的語佛花，千離蹙眉，他的語兒就在裏面，承受著他沒有及時救助她所帶來的痛苦。以前她受到傷害，他告訴她，他以後會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可如今，他明明就在她的身邊，卻還是讓她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他的承諾到底是什麽，他到底有沒有用，他曾鄙視星華對飄蘿的照顧無微不至，現在看來，可笑的那個人是他，自以為什麽都能做好，卻連唯一的愛人都沒有保護好。一次沒有，兩次還是沒有。她放棄他，多麽正確。他對她來說，哪裏像值得她擁有的夫君，反而一次次給她帶去不必要的麻煩。沒有他，她怎會只身前去半魂燼墟。沒有他，她怎會遇到古蘇，承受不該她遭遇的痛楚。

“毫無辦法嗎？”千離問。

童子搖頭。

他就說帝尊見不到幻姬殿下吧，還不信，殿下從進入花中後，除非她恢覆完全，不然誰能突破無形的異世結界進去看她呢。而且，就算進去了，殿下也是在歸元狀態，無形無息。

即便見不到幻姬，千離卻怎麽都不願意離開，童子費盡口舌也沒能將他勸出去，最後只得陪著千離站在天界的盡頭，仰著脖子看天頂的異世花。

看的久了，童子的脖子都酸了，用手揉著自己的脖頸，疑惑不已的看著千離，難道帝尊的脖子是石頭做的，都不會累的嗎？而且，沒聽說帝尊和幻姬殿下有什麽親近的關系呀，他為何如此在意幻姬殿下？帝尊這般少言寡語的人，對人冷漠無情，竟然會有這樣的情感，真是叫人嘆息費解。佛師說過，天地之間的情感萬萬種，非一人都能遇到，能遇到一種就算得是福氣。有些人，一生只有親情。有些人，一生沒溫暖的親情，卻有讓人羨慕的愛情。又有些人，不知父母是誰，從未愛過人，卻有最暖心的師徒情。還有些人，一生無情，卻有過命的兄弟之情。每個人一生到終，得到的情都是不同的，深深淺淺，不過是緣分的厚薄罷了，看得開了，心則舒爽，看不開便要郁郁寡歡。蒼靈萬物，能得各種情意都圓滿的人，實在是不多，有一情相伴，已是福澤綿綿。童子好奇，帝尊和幻姬殿下這個，算什麽情呢？

“帝尊，你口渴嗎？”

“不渴。”

“腿酸嗎？”

“不酸。”

“脖子疼嗎？”

“不疼。”

“要休息嗎？”

“不休。”

童子抓耳撓腮，還有什麽借口呢？帝尊不會一直站到幻姬殿下覆原吧？

“帝尊，佛師說了，幻姬殿下傷得太重，歸元修覆仙體的時間非常漫長，少則幾百年，多則上萬年。”這麽長的時間，他也要站在這裏陪著嗎？

千離輕聲道：“知道。”

帝尊哎，你既然知道，是不是就要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童子道：“帝尊，不若我們今天先出去，等到幻姬殿下出來，我第一個先告訴您？”

“本尊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裏等著她。”

“可是，帝尊，這樣不行。”

“為何不行？”

童子看著千離，他也不知道哪兒不行，但是就是不行，怎麽能在這裏一直等著，佛師雲游回來萬一曉得他把帝尊關在通天墻內，說不定要責罰的。帝尊是男的，幻姬殿下是女的，他出去了，不就是一男一女共處一室麽。再說了，帝尊在這裏又不能幫上幻姬殿下什麽忙，到外面住著多舒服。

“帝尊，我還是帶您出去吧。”

“我家語兒一個人待在這裏肯定害怕，我得陪著。”千離轉頭看著童子，“你一直在這裏，我們夫妻倆都不能好好的說悄悄話，你覺得這樣好嗎？”

童子：“……”

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帝尊和幻姬殿下是夫妻？他只曉得世尊星華和世後娘娘飄蘿是夫妻，他們是在女媧娘娘立於三途河邊三生石上刻下過姻緣名的天地鴛鴦，生生世世不分離。但沒哪個說，帝尊娶妻了啊。

“帝尊。”童子單純，半信半疑的問千離，“你在開玩笑嗎？”

千離反問，“你幾時看過本尊開玩笑？”

“……”

童子被千離嚴肅的神情弄得懷疑減少，但心裏又不放心，於是想到了一個采中的辦法。

“我今日先出去。明日早課之後進來看帝尊，若是帝尊陪夠了，明日再隨我一道出去吧。”

小童子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天階盡頭的千離，看帝尊望著語佛花的眼神，他真是不放心留他一人在這裏，萬一帝尊硬闖異世結界怎麽辦？不過，剛才帝尊試過幾次都沒有成功，想必他再努力也沒用吧。

通天墻在童子出去後，再度關合。這次，從通天墻根浮現的天階一級級消失，直到天階盡頭。千離腳下無天階，懸空飛在異世花釋放的結界外面。在試了數種方法不能成功進入後，他想到了一種，也是他不大想用的法子，用自己的屏息仙魂進入異世花結界。如此而為後，他的仙體會墜落到底下。

千離低頭看向腳下，不見底的深淵，仙體會掉到哪兒他不知道。但如此，他應該能進入異世結界，能否進入到賽血的語佛花中，還不得而知。此法子很冒險，卻也是最可能進入異世結界的辦法。只是，若最後不能進語佛花，他讓仙魂出竅又有什麽意義呢？

“語兒。”

千離看著天頂賽血的異世花，“我來遲了。”

“但我保證，這次我真的不會再離開了。”

千離的聲音輕輕的，在靜得連一絲氣息都沒有的空間裏，他的聲音聽得格外清晰。他說話的聲音一直很輕和，語速也是緩緩慢慢的，永遠不疾不徐的感覺，仿佛在他的世界裏，從來不會出現著急慌亂的情況。平時聽他說話，若不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威儀，會覺得他是個十足溫潤的君子，謙謙如玉。此時，他的話音裏帶著自責，帶著訴情，聽到耳中猶覺得柔和。

“語兒，對不起。”

“是我太差勁了，連你受傷都沒看到。怪我，扔下你離開媧皇宮，在你最需要我相助的時候不在你的身邊。”

千離擡起手，掌心貼上無形卻破不開的異世結界，它像一個厚厚的透明殼，將語佛花保護在其中，任何人，任何法子都不能闖進去傷害到花中的仙子。那是幻姬最安全的地方，在裏面，不在有人能傷害到她，不會流淚，不會流血，她是最純凈無暇的女媧後人。

看著語佛花，千離沈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溫熱的掌心傳來透涼的感覺，他覺得有些話不說出來，可能等心境過去了，他又不得講出來了。

“我以為，我什麽都不說，或者什麽都按照內心反意來表達，你能看得明白。卻發現，結果未必如我設想的那樣。你或許懂，或許不懂，但總有些什麽意外讓我們誤會彼此。”

“我以為，我的行為足夠表達我對你的情，總覺得自己做得很好了，你若不回心轉意，一定是你有問題。卻不知，我做得未必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你想要的，我未必每每都想對了。”

“我不說，你不說。你不知道我的痛苦，我也不懂你的痛，總是事後一遍遍的自責。語兒，我不喜歡這樣，非常不喜歡。”

千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做的所有，你難道真的看不出來嗎？我不想放手！”

千離的手慢慢的落下，看著語佛花，終於對幻姬坦誠了他的心。

“我愛你！”

懸空在天頂的賽血語佛花忽然開始放射出赤色的光芒，越來越明亮，光芒越來越艷，緊裹著的花瓣慢慢一瓣瓣向外打開，隨著花瓣的綻放，緊緊包裹語佛花的異世結界開始緩緩打開，一條紅色的花瓣小道從語佛花上伸展下來，一直展開到千離的身前。

千離立即踏上花道，腳步似飛的趕到語佛花上，白色的身姿輕輕的落到花心裏。異世結界在千離落到花心後，慢慢合上，語佛花則保持了盛開。千離緩緩的蹲下，看著花心裏含著一個透明的球，球內卷成一團的女子渾身透明，連肌膚底下的經絡骨骼全部看的清清楚楚，寸斷的經絡看得千離的心揪成一戳兒，一條微黃的蛇身也是透明的，纏在女子上半身上，像是保護她不再受到傷害，雙眸緊閉，如沈在好夢裏一般。

“語兒。”

圓球內的幻姬身體逐漸變得更為透明，好像要消失一樣，千離知道，將語佛花打開後她馬上就會進入歸於狀態，無形無息，如果此刻不能將她的仙體留住，下一次不知道還能不能喚醒她的歸元。

毫不猶豫的，千離雙手貼住護著幻姬仙體的晶球，掌心相對，默心訣。從他手心源源不斷的流出仙靈，一縷縷的白色仙靈通過透明球體，傳入幻姬的體內。

千離的仙力進入幻姬的身體之後，一點一滴的為她修覆受傷的仙體，由於幻姬傷勢實在太重，千離耗費三十萬年的修為才停止她的身體變得更透明，見她不再歸元，千離加快自己仙靈傳出的速度，看著幻姬的身體從晶瑩剔透變成輪廓清晰透明，而她體內寸斷的經脈也在千離不斷的靈力修覆下，愈合了不少。

持續的仙靈傳入，幻姬的身體開始不再透明，漸漸浮現肉色，再變成看不到體內的經脈，最後終於變成正常的仙體人形。雖然臉頰上缺少血色，但看到她的身體恢覆，千離的心微微安下。想來，她失血必然太多，她乃遠古天神後裔，他能耗費百萬年的修為幫她修覆仙體，卻無法讓她的精元恢覆，只能靠她自己一點點修覆了。

幻姬的仙體被千離覆原後，裹著她的結界在一片白光中打開，幽幽的語佛花香飄散開來，幻姬蜷成一團兒的身體也跟著舒展開。千離伸出雙手抱著她，極輕的，極小心的，把她放在花心上躺著，好像稍微重一點她就會折斷骨頭似的，一點勁兒都不敢用。

沒多久，幻姬很緩慢的睜開眼睛，看到身邊的千離，眼中似有話想說，薄唇卻始終抿著，沒有發出聲音。相比她的平靜，千離顯得更像個手足無措的毛頭小子。看著幻姬不敢置信，好一會兒不敢喊她，直到看見幻姬眨眼睛，才確定自己沒有做夢，他的語兒是真的醒了。

“語兒？”

“醒了？真的醒了？”

幻姬又眨了下眼睛，讓他曉得她是真的醒了，只是，她沒想到會在歸元修身的語佛花裏見到，也沒想到會在意外的情況下聽到他最不遮掩的真心。他說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聽到了。

千離雙手不知道放在哪兒，他想碰幻姬，可是又怕自己手沒輕重弄傷她。她不會曉得，看到透明的她時，那一寸寸的經絡讓他的心多麽抓狂，恨不得斷掉的是自己。

“醒了就好。”

千離覺得自己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最後索性坐到幻姬的身邊，情不自禁的拿過她一只手，小心翼翼的碰在手心裏，不敢握緊了，但又怕幻姬將手抽回去，一雙眼睛看著她，像等待審判的犯錯孩子。

良久，千離就那麽雙手捧著幻姬的手，看著她，確定她不會縮手後，將她的手放到嘴邊，輕輕的親了親。

“是我不好。你和古蘇打鬥的時候，我疏忽了，讓你受傷。”

看到千離眼底的自責，幻姬微微搖頭，她真的沒有因為他的疏忽怪他。傾心和他是老友，難得與他相見，他自然是有話要跟她說，而且她不是說了要保護他嗎？既然是她自己的承諾，他不插手能理解。打架嘛，總會有傷亡，她現在一點不怕打架，無非就是輸贏的問題，像他那樣從來不曾輸過的人，畢竟極少，天地間有他一個足矣。

“原諒我後來跟著古蘇傾心到天狼領地去了，行嗎？”千離目光定在幻姬的臉上，她要是不原諒，他也能理解，“你可以不原諒。因為，不值得原諒。”

千離的話，讓幻姬不曉得要怎麽表達才能將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他。

“你會原諒我嗎？”千離問。

幻姬輕輕點頭。當然。他是自由的，想留在媧皇宮還是想離開，她都不會阻攔他。

看到幻姬點頭，千離握著幻姬的手緊了些，“有件事，我必須向你坦白。”

“我的身體很好。讓你那麽擔心我，其實不過是我想多得你的照顧。我……”千離緊了自己的手，“我不想放開你！”

說完，千離緊張的看著幻姬。現在的幻姬讓他猜不到她會有什麽反應，是繼續讓他放下，還是被自己打動回到自己身邊，又或者，她從此連自己的臉都不想看見。但是，千離自己都沒想到，當著幻姬的面說完，他竟然不自覺的，控制不住的，臉紅了。

幻姬一直平靜的眸光在看到千離浮現紅暈的臉頰之後，亮了一層，盯著他的臉直看。不會吧！帝尊他也會臉紅！原來當著她的面承認自己的真心，帝尊會害羞啊。

“你受天譴，怪我嗎？”千離問。

幻姬搖頭。

“一丁點都不恨我？”

幻姬又搖頭。

“你是不是覺得，跟我相愛，很痛苦？”

幻姬仍舊搖頭。她愛他的時候，是真心愛他，真愛怎麽會痛苦，他是那麽優秀的男子，他的缺點在她眼中都像會發光的優點。

“你既不恨我，也不怨我，更不覺得與我相愛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為何在受到天譴之後要放棄我，放棄我們的感情？”

幻姬沈默了，很久很久不再說話，連目光都從千離的臉上移開。

“如果我說，這一次，我死都不放開你，你會怎麽辦？”

聽到千離的話，幻姬重新將目光投向他。

“我不信你對我沒有半分的情意了。”千離語氣肯定的看著幻姬，哪怕她現在確實談不上愛他，不夠當年的深愛，但是他非常肯定，她一定還在乎自己，不管她的在意是出自愛情也好，還是別的什麽，他對她而言一定是特別的，有這個基礎，他不信她能拿他和別人一樣對待。“你對我不恨，不怨，又不覺得痛苦，可你就是說不出為什麽放棄我們的愛，你要我怎麽能放開你。”千離拿著幻姬的手放到嘴邊，一邊親著，一邊小聲的問她，“你怎麽舍得？”

千離看到幻姬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被他準確的捕捉到，從她出來之後，他等的就是她這個眼神，哪怕只有一絲就足夠，他只要確定她是痛苦，其他的一切都能釋懷。

“有原因對不對？”

幻姬默然不語，在千離追問不舍的目光裏，終於點頭承認。

“原因導致你不能繼續和我相愛？”

幻姬點頭。

“什麽緣由？”

幻姬目光忽然變得很堅決，搖頭。

千離從她的目光裏看到這個問題碰到了幻姬內心最堅定的地方，她的目光清晰告訴他，問不到答案。

“不能說？”

幻姬點頭。

“好，那就不說。我問你，你就用點頭搖頭回答我。”千離的心已經變得非常平和了，眼前的情況比他想的要好太多了，他問，“如果那個原因不在，你願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嗎？”

幻姬很篤定的點頭。如果不是那個原因，她有什麽理由放棄他呢。

看到幻姬的動作，千離的心情開始變得愉悅，原來不是因為她不愛他，而是不能愛而已，她內心還是想愛他，只是被迫無奈。他從出生到現在，無數的事情不按常理，如果天阻攔他和她在一起，他就和天鬥。如果地不讓他們相守，他便與地決。星華都能為和飄蘿在一起逆背天道，他又有何不能？

“那個原因，我承認我很想知道。可是如果你不想說，我不逼你。哪天你想說了，我就聽。”

千離停了下，繼續道，“可是從現在起，能不能當那個理由不存在，回到我的身邊來？你不在千辰宮，宮裏都比平時冷了很多，哪兒待著我都覺得不舒服。”

幻姬在靜默片刻之後，搖頭。她不放下他，娘娘設置的結界不可能破開，她無法獲得自由。從半魂燼墟出來後，她不是不曉得他過得不好，他找不到她，他在自責度日。為了早些讓他安心，她逼迫自己放下他。看到布璃換成他的臉，她哭了三天三夜，那些淚水裏，是她舍命都不想放棄的愛。可她沒法不放棄，她不放棄，就見不到他，他如何能安心生活。可放下他，他的感情怎麽辦，她如何舍得他難過。比起他過的安寧，那個讓她不得不放棄他的理由，重重壓在她的心頭，她逃不開，任何人都不能講，包括他，也尤其是他。

“我不知道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是什麽，可是我想你知道，如果在你放棄我和羽化兩者選出對我來說更痛苦的是什麽，我可以很清晰的告訴你。”千離俯低身子湊近幻姬，一個字一個字的告訴她，“是你放棄我！”

他從來就不怕羽化，他現在就怕真正失去她。

“任何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也許，辦法實施起來很艱辛，可不試試，又怎麽曉得我們不能成功呢？”

千離勸解幻姬，“記得世尊和世後的故事嗎？他們連天道都能戰勝，你覺得我不如星華，還是自己不如飄蘿？”

幻姬堅定的目光中出現了一絲波動，看著千離的眼神開始轉柔和。是啊，她的帝尊怎麽可能不如世尊大人呢？而她，又豈非不如世後娘娘呢？她能的事情，她難道就不能了麽？

“好的事情，我想我們一起分享，不好的事情，我想一人承擔。”千離放下自己的男子霸道，“但如果，有一天我承擔不了，我不介意我們一起面對。而不是像這樣，你一個人把什麽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他在她的眼中那麽沒用麽，什麽都需要她來承受。

幻姬的目光退盡了所有的平靜，變得十分的柔和，那種柔和的光芒讓千離終於看到了萬年前他熟悉的語兒，溫溫柔柔的，給予他信任。

“語兒。”

千離放開握著幻姬的手，張開自己的雙臂輕輕的將幻姬從花心裏摟到懷中，她太過於纖細，他的長臂將她的身子圈了一個滿懷還有餘，另一只手臂像是怕弄折她的身體，圈攬著她的細腰，不敢重了力道，但又不想只是輕輕的摟著，一點點的收緊，讓她的身子貼著他。

“回來好不好？”

他真的很想她，說他貪戀和她的溫暖時光也好，說他忘記了修仙只想要她的美色也好，哪怕別人說他這個帝尊不務正業只曉得追求姑娘也沒關系，他想要的只有她，旁的那些都不要。

幻姬被千離抱著，仙體修覆完全，力氣卻非常不足，呼吸非常的輕，聞到千離身上散發出來的白摩花香氣，靈臺感覺清明一點，聲音低低的在他耳邊說著。

“傻瓜，為了我的仙體耗費了你百萬年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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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今天（8－25）15000字更新，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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